Van(小熊猫代表)

【勋晨/鸟是一树会飞的花】

1.9w+

我理解的  勋鲜事×晨一碗

只写角色故事,不上升真人

希望阅读开心,有任何不适自行退出

如果可以的话🥺请多评论  我爱看!

以下

  

  

————


  马栏镇镇子口再往前开十分钟的路程,到必须和去夕晖市的人道别的岔道有一颗树。那是一颗非常普通的树,和略有坑洼的道路两旁栽种的那些没有任何区别。它也不是那种青翠苍郁的参天大树,相反,这棵树甚至看着比其他的还要年轻一些。它的主干比另外的细上一圈,伸展出来的枝桠寥寥无几,紧紧凑凑地缩在一起直向天上长,绝不旁逸斜出往自己同类的地盘里横插一脚。它看着瘦弱,恭敬又礼貌,小心翼翼地和周围保持着一点距离。如果你没有亲眼见过它,倒是很可能觉得这是一颗上进而笔挺的树,可惜的是,这树没什么生命力,年年开春就发那么零星几片叶,看着用尽了所有气力,连接住和煦春风拂过的力量都显得勉强。每当有人从旁经过,多半都会感叹一句,哟,这树原来还活着啊。

  活着对它来讲就是一个很完满的状态了,大概。但它是马栏镇镇民们习惯里的标志,因为它的疏松,和周围隔开的空隙在需要时就显得瞩目,加上树根旁有个焦黑的桩,到马栏镇来来往往的人若是听到这些个描述,几乎都不会迷了路。

  勋鲜事来这镇子上比较晚,按照昕晴的说法,这树桩原被雷劈过,那小树是从倒了的大树上新抽出的芽。刚听这故事时他不免心里还对这树起了点敬意,时间一久,到底是不养眼,又让人难受,他也就挪开了视线。

  那天案子侦破,送两位女孩离开马栏镇的时候是在这颗树下送的,送弗律的遗体下葬也是在这里告别的。与这案子相关的几位就围在这树跟前和该道别的人互相嘱咐。马栏镇的生活本身平静又缓慢,突如其来的案件把这小小的地方卷入了动荡当中抖落出了一兜子的秘密,这些以往藏在暗处勾连的东西被搬到明面上来之后,连带着几个人间也蕴含了些说不清楚的关系。

  大开车一手牵着小小,俯下身子听后座上的昕晴特别不放心地跟他讲照顾孩子的注意事项。他一边连连点着头应和,一边抱起小小让昕晴能把亲吻落在自己女儿额头上。

  “您就放心吧。”他看着孩子伸出小手捧着昕晴的脸颊也学着回吻,心里一阵柔软,声音也不由自主地轻下来,听着就更像个靠谱的爸爸模样了,“我一定照顾好咱闺女,之后不让她再受伤害。”

  “我们会常去看妈妈的。”小小声音脆脆甜甜,懂事地替昕晴把滑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挥挥手和人说再见。

  “我们会常去看你的。”大开车这么重复着,看看小小又看看昕晴,给这对母女两个人都做出许诺。

  

  这样的场景勋鲜事觉得自己实在不好上前,便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等着人视线投过来再点头示意。虽然不是什么大团圆的故事,但尘封了这么久的真相,跨越了如此长时间的爱恨思念在今天算是有了结果,众人并不见有多么悲伤,相反,一些崭新的生活就在不远处招手,眉眼间就算没有喜色也都是释然。

  除了一个人。勋鲜事微微转身向后望去。

  牛肉粉店年轻的老板靠在那颗灰扑扑的树上,身上还穿着那件经常见的灰色棉质外套,在傍晚时分看起来如此相像,以至于两者都要融为一体。他就在那站着,离人群稍远,有点驼背,还皱着眉。

  “不去和你姐姐道别……”

  勋鲜事早已经不是对什么人什么事都上心的年纪,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多嘴问这么一句,话出口一半就有点后悔,但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小老板像是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自己,突然被搭话让他惊了一下,条件反射一样站直了身子。蓉耀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就望过来,自家弟弟正大睁着双眸,表情皱皱巴巴地看她。

  “晨一碗!”她提高声音唤人过来。

  “姐。”晨一碗终于从那个焦黑的桩边离开,走过勋鲜事身旁,贴近车门,哑着嗓子叫蓉耀。

  蓉耀没有说话,盯着晨一碗泛红的眼眶,青年垂头,被咬住的下唇都开始发白。勋鲜事看不到人的表情,只瞥得见被略长的袖子半遮住的双拳紧紧握住,单薄的身子发着抖,不知道是因为难过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为什么……弗律他……我……姐,你……”

  勋鲜事零星听见那人低吟着字句,晨一碗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要说什么,断断续续连成呜咽。蓉耀突然伸出手的动作把观察着这边的报刊亭老板吓了一跳,以为晨一碗又要收到一巴掌来自姐姐的教训,那只手却不轻不重地搭上了晨一碗的头,紧接着顺着额头到后脑揉了两把。

  “我的好弟弟。”蓉耀拍了拍他的肩膀,视线划过的时候对上了勋鲜事的目光。那么一瞬间,勋鲜事觉得蓉耀想跟他说什么,但马上又放弃了。她的动作引起了晨一碗的注意,顺着姐姐看的方向望他。

  勋鲜事不傻,过去作为一名记者,快速捕捉观察对象的情绪是基本功,虽然蓉耀没有说,但勋鲜事看得出那向来锐利的眸子下深埋着的担忧。这太正常不过了,自己的弟弟染着方便面瘾症,曾经一次次将他拉扯出泥潭的两人一个已经辞别人世,一个即将要接受牢狱的生活,对晨一碗来说最重要的人都一个个离他而去,如果他再陷入危险和麻木,将没有人能救他。所以勋鲜事知道蓉耀想找人看着晨一碗。

  但也许是自知照顾有瘾症的人是多么劳神劳力的事情,也许是勋鲜事挪开视线的速度太快,拒绝的意味将请求卡在了人喉咙,蓉耀最终没有开口,只是对着眼睛蒙着水雾的晨一碗说,这次饶是女强人的她声音也喑哑了下去。

  “照顾好自己,我的好弟弟。”

  

  

  

  


  晨一碗是个大麻烦。

  勋鲜事在第不知道多少次拖延了拆除监控的事情之后坐在自己小店的高脚凳上重重的叹气。


  昕晴走后,大开车也搬来马栏镇,小小一周大部分时间也都由她爸爸亲自接送上下学,大开车把孩子宝贵得紧,勋鲜事偶尔在人工作忙的时候帮着辅导一下小小的功课,这摄像头早都没有了用武之地,天天闲置在外面,平时不再注意查看,那机器没了电池也是过了一两周才发现。

  既然没有电池了就干脆顺势把这玩意处理了,勋鲜事本身是这么想的。


  那天早上他起得早,到镇上各个地方去送报回来也比平时早半个钟头,一般他回来的时候晨一碗的牛肉粉店已经挂出了营业的招牌,镇上人少,小店生意不算兴隆,但进进出出的人零散着也不间断,店里面不时传来呼喊晨一碗的声音,勋鲜事坐在自己的报刊亭里,从窗户望进人大开的门,青年端着或满或空的碗小步走跑过,这么一忙起来,倒是有点精气神的样子。

  勋鲜事在这马栏镇住了这么些时日,也去晨一碗的粉店吃过几次早餐,抛开别的不说,青年的手艺真心值得称赞。但他每次去都赶着人多,晨一碗将粉往他桌上一搁,嘴里念着给每一位顾客同样的客套说辞,眼神都没往他身上落就钻回他的灶台里面去,不一会又是水雾迷蒙盖住了人的身形。

  他双手合十放在唇边哈气试图暖一暖冻僵的手指,一边往回走,一边心里盘算着要新进的报纸,昕晴走后他还接管了人的花店,初来乍到的园艺小白还有很多要学习。冬天最冷的时候还没有过,出门匆匆衣服穿得也有点单薄,勋鲜事跺跺脚冷的直打哆嗦。正在狼狈的时候,晨一碗从店里取下门栓,推开沉重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一走出来就看到勋鲜事抱着臂膀摩挲,鼻尖冻得通红。

  “勋鲜事。”晨一碗犹豫了一下怯生生地把人叫住,“我店里刚生起炉子,给你下碗粉暖暖身子吗?”

  勋鲜事没想到会被人抓包,更没想到晨一碗会主动邀请。说句实话,虽然两个人之前也常在弗律那里碰到,碍于晨一碗见了生人就沉默寡言甚至有点防备的性格,他们最多就是点头权当打招呼。碰上弗律和晨一碗聊天,他的到来让那人温吞的话语都停住,直睁着眼睛望他,自觉打扰了这对“父子”,勋鲜事放下报纸寒暄两句就马上离开,关上门的时候才听见屋内轻语又响起来。

  他的怔愣落进发出邀请的晨一碗眼里让人有些不知所措了,手指紧张地揪住了围裙一角。

  “你要是忙的话就……”晨一碗以为自己冒犯了对方,赶紧找补打算放人离开。

  话没说完,勋鲜事却身子一转,朝他店里走来。

  “麻烦你了。”路过惊讶地瞪大眸子的小老板时这么跟他说着。


  

  勋鲜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答应,大概就是那人局促的样子太委屈,仿佛被欺负了一样,也或许是蓉耀当时刹那间未出口的嘱托,总而言之,勋鲜事很懊恼,他望着在厨房里丁零当啷下粉的晨一碗心里升起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烦闷。

  晨一碗也不知道这人为什么答应,他总觉得勋鲜事不怎么喜欢自己。他隔着雾气偷偷打量坐在桌前的人。晨一碗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打量勋鲜事了,也许对方不知道,但其实每一次这人到他店里来,他都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注意。之前并不了解勋鲜事的身世,只觉得这人的气质与马栏镇其他同龄人都不同,像是心里装着许多事的样子。更何况勋鲜事本身眉眼疏朗俊秀,不笑的时候瞧着冷,笑起来却又露出一梨涡看着甜丝丝。他用长筷搅动着锅里的粉,眼睛还落在人身上,注意到人疲惫地趴在桌上。

  幸亏我每天都把桌子擦得干净。晨一碗想。

  捞出煮好后劲道弹牙的粉,浇刚熬的新鲜骨汤,配上大块卤汁牛肉,记得人不吃葱,就多洒了些香菜在顶上,端着碗思考了一下,又加了两块肉进去。

  把碗放到勋鲜事面前的桌子上,那人才撑着头爬起来,接过晨一碗递来的筷子,挑起一筷头问老板这粉付他多少。

  “不不,不用。”晨一碗忙摆手,攥着衣角站在勋鲜事旁边,“这粉我请你。”

  “那怎么行。”勋鲜事把筷子搭在碗沿上皱眉拒绝,“白吃你一碗粉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是了,这人是这样分明的,晨一碗有些不安,不愿亏欠人,也不愿跟他晨一碗有什么过多的交集。

  “就当是我感谢一直以来你替弗律送报纸,替我照看着弗律吧。”他这么说着,坐在了人对面试探地把碗往勋鲜事那边推了推。

  勋鲜事盯着人小心翼翼的眸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轻叹气把粉送进口中。

  好吃。哪哪都挑不出一点不满意,一口汤下去驱散了身上的寒意,把所有情绪都熨烫妥帖,勋鲜事那点烦躁也忽闪着灭了气焰,听小老板絮絮叨叨地开始和他讲话。

  “姐姐很担心我。”晨一碗双手放在膝盖上坐的很端正,活像个给老师报备近况的好学生,“弗叔叔去世前一直都很痛苦,我可能很早前就预见到这天……”

  勋鲜事埋头吃粉安静地听着,其实他作为这些事相对的局外者,根本不应该坐在这里听人说这些,但同理心作祟,马栏镇突然走了这么些人,被挖出来的秘密和失去的苦痛会让人寝食难安,晨一碗挑来挑去会选到他头上来倾诉也是正常的事情。

  “但是我还是难过。”

  “这当然。”勋鲜事低声附和,尽职尽责地当晨一碗的负面情绪处理器,拿出专业素养客观地安慰着面前的青年,“大家都很难过,弗律是一个这么好的人。”

  晨一碗抿了抿唇,沉默下来。勋鲜事也不挑起话头,任由人自己回味五味杂陈。他的内心平静地毫无波澜,不是他心硬,但他确不想成为晨一碗新的依赖。这会让他陷入一些麻烦。

  “我知道姐姐不放心我一个人,那天她应该是想托你来照顾我……”

  勋鲜事听了这话内心警铃大作,终于停下了嗦粉的动作,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构思怎样委婉的拒绝,说自己还要照看花店,还要照顾小小,顾不过来?还是说自己曾经监视昕晴行为恶劣,不敢再答应照顾保护……但是这些话他都没有用上,因为晨一碗替他拒绝了。

  “但是我是这个样子我自己也很清楚,你有很多东西要顾,实在不想再麻烦你,所以希望姐姐的举动不要给你带来困扰。”

  晨一碗大概今天叫他来吃这粉的真实目的在这,说完之后他就丢下愣在原地的勋鲜事招呼店外老远就喊他点单的客人去了。

  碗里的粉剩的不多,但勋鲜事一点也吃不下去了,他觉得有点恶心,像是有人用筷子捅进他的胃里翻搅。他千想万想没想到人会说这种话。唯二的两个亲人都离开他身边了,晨一碗理应痛苦,理应愤怒,他明明就可以表现的懦弱一点,像那路口寒风中瑟缩的树一样倚着焦黑的木桩,他明明就可以说自己需要他的照看。

  而现在,晨一碗却懂事得让他无处遁形,逃避和退却成了自己的罪状,惩罚是用歉疚把他的注意力锁在了晨一碗身上。



  从晨一碗的店里出来时勋鲜事没有给人告别,内心道德感和疲惫感撕扯着让他头晕目眩,马上想把自己敲晕塞进被子里。

  干脆歇业一天吧。

  这么想着走到报刊亭门前,余光瞥见了门上的摄像头,勋鲜事呆愣在原地,沉寂了几秒钟后这人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

  “拆了拆了!”他冲进店门把工具箱从柜台下面拖出来,气势汹汹地拎着铁钳站到摄像头下面时又突然冷静下来泄了气,靠上门框看到晨一碗答应着顾客的呼唤从店里跑过,突然觉得鼻子一酸,眼眶泛了红。木木地望了一会才抹把脸闪身回了自己的报刊亭。

  但那监控就被留了下来。

  

  

  

  留是留了下来,可勋鲜事仍然没给换电池,监控范围也依然对着昕晴的花店。大开车上次来他这里接小小去探望昕晴时看到了还打趣地问。

  “我说哥们儿你这还挂这儿干嘛啊,您一周前就说要拆了,这拆了半晌还对着个空店看,方便自己在报刊亭里赏花啊。”

  “早都没电了,最近忙,就放那儿忘记了。”

  “嚯!”大开车笑得更开心了,“没电了您赏什么花啊,我懂了,心里有花自然见花,您瞧瞧,多专一一人啊。”

  “一边去。”勋鲜事被逗得有点恼,把小小给人抱进车后座关上车门就催着人赶紧带孩子去看她妈妈。

  “得嘞得嘞,您别急,我这就走这就走。”坐到驾驶位上摇下车窗还要再贫一嘴,“我会给孩子她妈传达您对她的思念的,哥们儿仗义,您尽管放心,保证送到。”

  勋鲜事气得冲着后座的小小控诉大开车。

  “小小看见没,你可千万不能学你爸爸贫嘴。”

  小孩被逗乐,咯咯笑了起来,点头冲勋鲜事道别。

  “哥哥再见!”

  “哎呦小小,这可串辈了,勋叔叔可跟你妈妈差不多大。”

  “赶紧走吧!!”勋鲜事忍无可忍,直接被气笑,挥着手让人离开,自己钻进报刊亭里关上门。



  勋鲜事坐在高脚凳上思忖着监控的事情。说不上来哪里这么纠结,但就是每次一看到晨一碗的店门,想起推凶时那人懊恼的“你怎么不捎着我点”,还有蓉耀未尽的话语和晨一碗的道歉,他就总觉得自己得看着点那人,也许这监控就用的上。用的上是用的上,只需调整个角度再加个电池,却也被勋鲜事一拖再拖到现在。

  说来,还是自己下不了决心去担这份责,去承这份重。

  勋鲜事不是个冷漠自私的人,那天在店里听见晨一碗的话他几乎要被愧疚淹没。其实自己并没有错,他没有义务去照顾晨一碗,当然可以拒绝。但他当年如何能成为一个记者?因为在意,因为对每一件不公,每一分情意都看得重,一个素未谋面的人的哭泣都能引他驻足,更别说那是自己亏欠的前辈留下的孩子。但他确实疲惫,太强的共情力加上年少的血气方刚,让他失去了朋友也为一个无辜的人带来了灾祸,那时他懂得,自己的笔是会毁了一个生命的,后来发誓要补偿的弗律在痛苦中结束了自己在人世的旅程,要保护的昕晴如今也身处于囹圄,自己就是没办法留下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所以他开始害怕守护的责任,他不愿成为晨一碗的依赖,因为他怕自己又会保护不了他,而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对勋鲜事感到失望。



  他觉得连空气都纠结在一起,让人呼吸不畅,只好起身想着到外面散心。走到镇口再往前,直到远远能看见那颗树,树枝在寒风里瑟瑟发抖,一只漆黑的鸦从天降落到其上。枝条太瘦弱了,以至于被压弯上下晃悠了一会。返程回镇子的时候,因为心里装着晨一碗的事,脚下也就不由自主地往他的店面那边靠。

  勋鲜事在心里试图说服自己,即使还没想好要不要照顾这人,作为街坊邻里,作为晨一碗在马栏镇目前最熟悉的一个,去看看他总是应该的。于是就放任身体带着自己朝牛肉粉店走去。

  小店午后确实会歇息,到了下午五点才会继续营业。但为了准备食材,晨一碗三点半就会结束午休起来忙碌,店门锁会被拿下,只虚掩着。但今天很奇怪,现在已经快四点了,门还是紧闭的,厨房里也安静地一点动静都没有。

  勋鲜事心里陡然升起了不好的预感,冷汗一下就冒出来浸湿了他后背的衣服。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撒腿跑起来绕到后厨,透过窗玻璃往里面看。

  窗户年久,有些斑驳的痕,屋里整个黑着没有开灯,勋鲜事急切地试图捕捉到晨一碗的身影但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

  “晨一碗!”他拍打着玻璃叫人的名字,凑到窗户缝隙里喊,“晨一碗!!晨一碗你在哪!!”

  屋内正厅的桌椅似乎被什么东西碰倒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一些细微的呜咽从窗里微弱地透露出来。

  没有钥匙,没有工具,但他必须马上进去,勋鲜事顾不了那么多了,厨房的窗户锁本身就一副松松垮垮要坏不坏的样子,于是他双手撑着跳上窗台,用肩膀狠狠地撞击栓锁,没几下生锈的铁就崩开,飞出去砸在灶台边被反弹着掉在了地上。勋鲜事推开窗子跳进厨房,从厨房再闯进客厅。入眼就是晨一碗仰躺在厅中央,四肢控制不住地抽搐。

  瘾症发作了。

  勋鲜事眉心狠狠一跳,立刻判断出来,赶忙朝那人身边走,光线昏暗的房间里他被紧紧凑凑摆着的桌椅绊得踉跄,磕碰着才摸到晨一碗的身子。青年浑身都绷得紧,不停地颤抖,瘾发作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意识,加上这人大概是刚刚摔在地上,后脑被磕碰更加头晕眼花。晨一碗双手在空中摸索着想要找到什么借力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来到身边的勋鲜事的外套挣扎着直起上身,勋鲜事捏着人的手腕把青年从地上拎了起来,晨一碗太瘦了,他几乎觉得自己是提起了一副骨架。瘾症把人折磨得手脚发软,晨一碗只能顺着勋鲜事的力度靠在人怀里。他想把人放到凳子上安置好先去开灯,察觉到勋鲜事要走,不知道怎么回事,晨一碗突然爆发起惊人的力量一把揪住了对方的领子。勋鲜事只得半拖半抱着他挪到门边,顺着门框摸到开关。

  灯闪烁着亮了起来,勋鲜事这才切实看清了怀里人的样子,不看得已,一看结结实实地被吓出了一身冷汗。晨一碗的脸色苍白,双颊却泛着酡红,平日里一双晶亮的眼眸此刻像被搅动的泥潭一样浑浊。青年抓着人的衣领还是不放,勋鲜事低头看到他另一手死死地捏着几个花花绿绿的包装。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到那包装还未有被撕开的痕迹松了口气,打算把那些方便面拿走。谁知手才伸到一半,晨一碗抓着他领子突然施力,没有任何防备的勋鲜事头狠狠地被掼在墙壁上疼得他呲牙咧嘴。他下意识反击抓上晨一碗好像一捏就碎的腕骨把人扯开往后一推,青年踉跄着退了几步死死护住他手里的东西。看到人如此防备的样子勋鲜事这才猛然想起晨一碗讲述中关于他小时候经常被人抢方便面的事,明白过来大抵现在自己被当成了那些对手。他摸了两把有些烧灼刺痛的后脑勺,快步走上去趁着意识不清的晨一碗还没反应过来,一手就握住了青年两个腕反剪在身后,护着人的头把人放倒在地板上,用膝盖抵住了晨一碗挣扎的双腿。

  晨一碗到底不是身体健康的勋鲜事的对手,任凭怎么用力也挣脱不了束缚,但对方便面的渴望让他口干舌燥,过了眩晕的阶段随之而来的就是神经上的阵痛,皮肤像是在被什么虫子啃噬,细细密密的疼痛从与地板接触的部位开始蔓延,顷刻就遍布全身。那些虫不满足咬他的皮肉,还要蛮横地往他身体里钻,原本的低声嘶喊渐渐变成了细小的痛苦的尖叫,针一样往勋鲜事耳朵里扎,有的扎进脑,有的扎进心。晨一碗疼的要命,脑子被这些搞得混沌不堪,只知道如果拿到方便面就能从这样的痛苦中解脱,但身上压制的力量太强,他只能意识不清地小声地求勋鲜事把方便面给他,间或夹杂着一些低低的抽泣。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约十几分钟,手底下的人到最后已经耗尽了所有气力几乎昏厥,重新回复清明后晨一碗浑身都是汗,活像从水里刚被捞出来。

  看清楚抓着自己的人是谁时,他眸光一闪,明显地慌乱了起来,结结巴巴开始道歉。

  “对、对不起……”青年眨着眼睛不敢看勋鲜事,随后被人拉起来安置在小凳上。

  勋鲜事沉默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人的肩头,转身进了厨房打开灶台烧水。在水壶沉闷的咕嘟声响里晨一碗就怯生生地用眼神追随着勋鲜事,看他在屋里忙。

  勋鲜事扶起了被弄倒的桌椅,到门口挂上今日暂停营业的牌子,回来时重新把门拴住,然后进厨房把烧好的水倒了一杯,又兑上点凉开,从调料盒里加了勺糖和盐,走过来塞进晨一碗的手中。

  他全程没有说话,也不看晨一碗,给人递水的时候只问他毛巾挂在哪里。

  晨一碗不回答,伸手拽上勋鲜事的衣角,止住那人的脚步。

  “我是不是……”晨一碗垂着头,眼睛湿漉漉的,人也湿漉漉的,和路上被雨淋湿的流浪犬一个模样,“给你添麻烦了……”

  勋鲜事背对人,挺着脊背站了几分钟,最终长叹一口气放松下肩膀,回身就把人揽进了怀里,轻拍着晨一碗瘦削到硌手的背。

  “是啊,晨一碗你是个大麻烦。”

  

  

  

  

  勋鲜事的摄像头重新亮起来了,但是这回是对着晨一碗牛肉粉店的门。当事人最开始还不知道,偶然间路过,退回几步歪头打量了半天,他没有生气,眨巴着眼睛还要给从报刊亭走出来的勋鲜事说谢谢。

  勋鲜事看人走掉的背影都比以往多透着点轻松,扶着额头叹气。

  就这样的小傻子你能不管吗。

  他抬手挥了下空气,无奈地几乎想笑。

  别人都装着监控“监视”他了,他还要给自己道谢……到底还是个孩子,其实希望,也需要人照看,但又倔得不肯说。

  就这样的晨一碗,他勋鲜事还有任何借口骗自己不在意他吗。

  有些时候勋鲜事都觉得自己真是心闲不下来,就是得装着点什么东西才好让日子过得不那么散漫而没有目标。之前他装得多,恨不得把全世界都塞进来,但做错了事;后来他装三个人,阿Ben,昕晴,和弗律,也都被现实慢慢带走……现在他不敢轻易再把谁装心里,晨一碗到探着脑袋想往里看,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小心翼翼地,礼貌地问主人同不同意。




  本来昕晴走了之后勋鲜事面对电脑就只剩斗地主和蜘蛛纸牌可以打发时间,现在多了个晨一碗要管,没事干了他就数数小老板一天能卖几碗粉出去。勋鲜事照顾人生意的频率也高了起来,时常溜达着就跑到人店里嗦碗粉,有些时候本着我和这人“关系匪浅”的想法,自己没什么工作的时候就常去晨一碗店里帮忙,虽然青年其实并不需要,但每次人看到勋鲜事来眼睛会比平时更亮更有神一点,笑容也多,偶尔还会被来店吃饭的老顾客感叹小伙子最近精气神越发好了。


  大开车也总来这里吃粉,没什么别的原因,就是好吃,大闺女也爱。

  “哥们儿这手艺就是一个字,绝,两个字,很绝,三个字,非常……”

  “别说了。”晨一碗被夸得有些害羞,微红着脸催人安静吃粉别涮他,“小小一会还得去上钢琴课不是?”

  他冲着小女孩眨了眨眼睛。

  小小特别喜欢这大哥哥,晨一碗也宠她,每次被大开车带着到店里来都会收获晨一碗给她准备的糖果。

  “哥哥你不吃吗?”

  晨一碗轻拍了下小孩的头,轻声说自己不爱吃甜的。


  

  勋鲜事来得多,被大开车撞上的几率也跟着增加。起初这人还当是巧,拍着勋鲜事肩膀说咱哥们俩太有缘,后来也觉得见得过于频繁,加上勋鲜事和他坐一桌吃粉的时候眼睛老往晨一碗的厨房里瞟。一三十来岁的成年人,那碗粉硬生生吃了半小时还没完全见底。

  “不是我说哥们儿,你这眼睛就差粘人身上了,怎么着,这是你那新鲜出炉的保护对象?”

  勋鲜事被调侃了才快速收回视线,皱起眉反驳大开车。

  “一边去吧,这人都走了,就留他一个,换做是你,你不看着点心里过意的去?”

  “哎对对,您说的是,但您面前这碗小老板做的粉是不是也照顾照顾,都快泡得跟那门口电线杆子一般粗了。”大开车连连点头附和有点恼的勋鲜事,“别一会让人看见了以为你不爱吃他这粉了。”

  “不爱吃我的粉了?为什么?是今天做的不好吗?”勋鲜事正欲跟大开车掰扯,一道软软糯糯的声音从顶上掉落下来,两人一起抬头就瞅见晨一碗拿着舀汤用的大勺,轻锁着眉眼珠子在两碗粉之间来回转,勋鲜事光顾着看人吃得少,大开车全忙着贫嘴也没嗦完,只有旁边的小小正费力地端着碗想要喝掉碗底的汤。

  晨一碗赶忙从柜子里给人拿了个小勺出来,顺便换掉了这个对小小的脸蛋来说有点大了的碗,这才对着面面相觑不知所措的勋鲜事和大开车撇嘴。

  “不好吃就别吃了。”他这么说着作势要收走,俩人赶忙站起身把人拦住,从晨一碗手里解救下自己的午饭。

  “哪能呢,我哪能觉得你做的不好吃呢,你看我之前不总是吃得干干净净吗。”勋鲜事赶紧给人顺毛,大开车也在一旁附和,夹起满满一筷子就往嘴里送,晨一碗赶紧制止了。

  “得了得了,逗你们的,快别吃这个了,都涨成那样了,吃了可是要胃不舒服的,一会给你们重新做去。”

  “我可都知道,你们往一起一凑就聊个没完没了,饭也不好好吃。聊什么这么起劲儿。”小老板到底是和两个人混熟,都能跟人开几句玩笑话了,他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咧着嘴角笑得像个小狐狸,“昕晴姐吗?”

  “嚯!”大开车感叹了起来,“您瞧瞧,这小孩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说话都这么犀利,你一个原记者的有什么头绪吗勋鲜事。”

  “别在这儿乱甩锅。”勋鲜事被这两句话摆了好几道,平日只有大开车嘴上不把门倒是还能呛他几句,现在晨一碗也跟着人一起埋汰他,还怯生生地盯着人,仿佛他要是生气了就是他勋鲜事的不对了一般,一下把勋鲜事弄得没了脾气。

  晨一碗见人吸了几口气也没说出话来眉眼弯得更厉害了,眼睛里盛着店里暖黄色的光晕,闪闪的很有生气,勋鲜事看人笑,心下一动,本想假装严肃地批评人两句的想法早都不知道丢在了哪里,也跟着笑起来。

  大开车在这对视的两人间左瞅右瞅,咂摸出点奇怪的意味,不得已咳嗽了两声缓解下自己的尴尬,晨一碗回过神来感觉自己脸颊和耳廓隐隐有些发烫,一抿嘴唇端着两碗被抛弃的粉快步躲回厨房里去了。

  “嘿……”大开车摸着下巴思索,“怎么还逃走了呢。”


  

  折腾了这么好一会,勋鲜事和大开车才重新吃上新做的、热乎乎的粉。三两下解决了午餐,大开车照例带着小小回家休息,好准备下午精神充沛的去上学。晨一碗像往场一样从围裙兜里摸索出一包橘子糖放到小姑娘手心里。小小懂事,道声谢接过后先从里面取出两颗,一颗给大开车,一颗塞在勋鲜事手中。

  “小小不给一碗哥哥吗?”勋鲜事略有些疑惑,“小小不是特别喜欢一碗哥哥吗。”

  “对!我最喜欢一碗哥哥了。”小女孩头点得像觅食的小鸟,“所以我记得哥哥不喜欢甜食,我给哥哥叠了小花。”

  这么说着,她从书包里把礼物拿出来珍重地交给晨一碗,然后挥挥手和他们道别,小跑着出了店门。

  晨一碗把那个纸折的小粉花细心地插进柜台上的笔筒里,还精心摆了个好看的角度。勋鲜事靠在桌上看,只觉得心里温和又柔软,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小老板的肩。

  “我记得上次带给你的鲜花饼你喜欢,下次去夕晖市了再带点给你。”这么说着,勋鲜事冲人眨了下眼睛。

  

  

  

  两个人相处久了,慢慢地生活上就自然而然产生了更多的交集。勋鲜事要看昕晴的花店,刚开始学照顾这些植物的时候不上手,按照网上查的资料一通操作还不如晨一碗随手养在花瓶里的那些长得好。

  “别气馁。”晨一碗安慰着焦头烂额的勋鲜事,“我只是之前总帮弗律打理花,慢慢积累了一点经验。”

  “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帮你一起照顾昕晴姐的花店。”

  于是两个人就搭伙管着三家店,早上晨一碗起得更早,就先按照订单配好要修剪包装的花束,等勋鲜事那边把要送的报纸也整理完毕,一起交给人去镇上派送。晨一碗这时候再回到店里生火准备一天生意的食材。勋鲜事裹着一身寒凉回到店里时,屋子已经是干燥的温暖,晨一碗招呼他坐下,给他端上早餐。他大概害怕勋鲜事每天吃粉会吃腻,于是变着花样做点别的,勋鲜事就成了这晨一碗牛肉粉店里唯一一个能吃到除了牛肉粉之外其他美食的“客人”。大开车发现了之后就咋着舌说自己一点也不羡慕。最开始的时候晨一碗甚至有点用力过猛,连着两周都没给勋鲜事下一碗粉,到底还是馋这一口,又不好意思拒绝小老板的心意,勋鲜事就趁着人不注意把大开车的粉端了过来,把自己的豆腐脑推给人。

  “吃你的,我这个还比你的粉贵呢,亏不了。”

  大开车才不惯他,美美享受完豆腐脑,给人老板付账的时候告状。

  “晨老板您可得管管您家那位,怎么还带跟客人抢食的。”

  晨一碗听了这话一时间不知道被大开车发现自己给勋鲜事开小灶,和“您家那位”哪个让他更害羞,反正最后都涨红着脸支支吾吾只让人别乱说。


  

  “哎,我说一碗啊。”大开车注意到勋鲜事往这边看,挡住嘴压低声音,凑到晨一碗耳边说悄悄话,“你是不是喜欢勋鲜事啊。”

  一句话敲得晨一碗更不知所措了,像个小火车头一样从天灵盖上开始呜呜冒蒸汽。大开车本着逗人的心思,倒也没指望着晨一碗能给他点什么回应,谁知都准备打哈哈着开始说别些有的没的,晨一碗垂着眸子往勋鲜事视野范围外躲了躲,小声却坚定地说。

  “喜欢。”

  这下轮到大开车不知所措了。不是,自己就是吃个粉再没头没脑地聊点八卦,权当生活的调剂,这怎么调剂着调剂着还下了一勺猛料。晨一碗见人惊愕不定地上下打量他,要把人看出个花一样,赶紧摆手解释。

  “勋他……”

  “哎呦,这,我就几天没注意,都叫上勋了,老天爷。”大开车牙疼一样抽着气五官都拧在一起,“年轻人果然是比我们这些个老年人思想开放。”

  “不是不是。”晨一碗快烧起来了,“勋鲜事他一直很照顾我,人那么好,换做是谁都会喜欢他的吧,虽然原来总觉得他躲着我,但他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把我当家人照顾,就和我的哥哥一样……”

  “那一碗你的意思是,你把勋鲜事当哥哥一样喜欢?”大开车一想到这关乎自己兄弟和小弟……也许这兄弟和小弟是自封的,总之关乎到这两个人后半辈子的幸福,不由得也正经起来,“一碗,这可要分分清楚喽,我看那哥们可未必……”

  “你们这结账要结这么久啊?”勋鲜事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毛茸茸一脑袋挤进来硬生生地把大开车和晨一碗分了开来,晨一碗被吓得向后一缩,不知道刚刚的对话给人听去了多少,慌张地瞟大开车指望着人说点什么救救他。

  “哎,哥们儿别急。”大开车把人肩膀一勾,“这不是就跟你一碗随便聊会吗。平时你把人看这么紧,都没机会多交流交流不是?”

  “你跟晨一碗有什么好交流的。”勋鲜事不吃他这套,怀疑地睨大开车,没有注意到柜台后面被叫了全名的人身子抖了一下,又往里退,“你别跟人好弟弟带坏了,我这之后给他姐姐怎么交差。”

  “嘿!”大开车这就不乐意了,“你们一个好弟弟一个好哥哥的,合着我是个局外人呗。您看这样,我去接小小放学,你们好好掰扯一下,你自己问问人一碗是个什么想法。”

  眯眼看着人走出店门勋鲜事才转回来瞅角落里的晨一碗,青年把嘴唇抿着,还穿着那件灰色的棉质外套,单薄地站在阴影里面,有些宽大的衣服对于瘦得让人心疼的晨一碗来说松松垮垮的,像只灰扑扑的蛾子,勋鲜事想。他抱着臂看晨一碗。

  “大开车跟你说什么了。”这么问出口惊觉自己语气有点冲,说不上来怎么回事,反正看到大开车和人脑门儿都快对一块去了就没由来的觉得恼火,一下没控制住迁怒到晨一碗身上了,于是赶紧找补,“你别听他乱讲啊,他你也知道,就是嘴上过得快了点,没什么坏心思…说什么你不爱听的了就权当空气。”

  “不过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讲。”勋鲜事顿了一下想起大开车临走前那句“你自己问人是什么想法”,没头没尾的本不需要在意,但勋鲜事也觉得晨一碗比起之前又多了点心思,害怕小孩自己不知道钻进哪个牛角尖出不来了,万一又方便面里找痛快,那戒了这么久好不容易快好了又会被打回原形,“别一个人憋心里不说。”

  晨一碗半晌没说话,只是动作缓慢地摇了摇头。

  “大开车说得没错。”

  勋鲜事刚想松口气,听了这话心又提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他紧张得快吐了,也许是因为对上了晨一碗的眸子,里面蕴满了勋鲜事没见过的情绪。晨一碗唇瓣开合在他眼里变成慢动作的场景,他有种捂住人嘴让他不要继续说接下来的话的冲动。但身子却像被呼啸的寒风冻僵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

  勋鲜事听见晨一碗说。

  “我是该好好分分清楚这是种什么感情。”晨一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认真地望进勋鲜事的眼眸,让人想逃都无处遁形,“但是我分得很清。”

  “我从来就不把你看作哥哥,我喜欢你从来不是喜欢哥哥的那种。”

  “我没有撒谎。”晨一碗好像有点激动,声音颤抖起来,脸颊也泛出红晕,“我有姐姐!我分得很清楚!喜欢姐姐和喜欢你是不一样的感觉……所以不想,本来不想让你知道……”

  晨一碗的眼眶也变得通红,隐隐还含着泪,索性已经到傍晚,店里忙碌的高峰期已经过去,只余下他们两个,站在厅中央,夕阳斜照过来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因为你这么好……我待在你身边更多是个麻烦……你理应找个像昕晴姐一样又漂亮又有知识,温文尔雅还善良的人。”

  “我可以照顾好自己,但你来了我却没有拒绝,总是抱着这些不该有的心思,觉得可以利用你的热心和责任感索取一点……”

  晨一碗说不下去了,他的嗓子已经嘶哑到极点,费劲地拉扯出一些声音。

  “你大概确实一直都不喜欢我,或者说至少是被迫如今待在我身边的……对不起……”

  “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勋。”


  勋鲜事心里瓶瓶罐罐翻了一地,来不及收拾,晨一碗眸子晶亮,委屈地盯着他看,小孩挪动步子到勋鲜事跟前。他俩本来一般高,但小孩瘦削又整日缩着身子,看起来比人低了一个额头。勋鲜事敛住了呼吸,怔怔地盯着晨一碗,看他直起脊背仰着脖颈凑近,挺拔得像个视死如归的战士。

  唇角传来柔软的触感,晨一碗把轻吻落在上面。

  勋鲜事只觉得脑子里什么东西骤然哗啦啦响成一片,就像停了一树的鸟突然被惊飞,翅膀扇动连成一片,四散而逃,留下光秃的树枝被惊慌失措地动作震得摇摇晃晃,半天停不下来。

  他一时根本无法思考,只能别过脸躲,咬着牙从缝里艰难地挤出一些字眼,试图说服自己也劝诫晨一碗。

  “你只是、因为我照顾着你,才会把依赖当成喜欢的。”

  晨一碗却一改往日的胆怯,听到勋鲜事的回避和拒绝,眸子连一丝动摇都没有出现,他平静地摇了摇头。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不这么认为。”

  晨一碗垂下眼睫不再看他,勋鲜事连自己都无暇顾及,更不可能注意到青年双手紧攥着的衣角已经被绞得皱皱巴巴抚也抚不平。




  他逃跑一样飞出晨一碗的店时那人没有拦他,像个雕塑一样沉默地站在原地等勋鲜事的身影整个淹没在夕阳的晖光里。晨一碗长叹一口气,眨巴两下眼睛,感觉到有水珠沾上了睫毛,挂在上面重得他头都抬不起来。

  很长时间不会再看到了。晨一碗想,走过去把店门掩上。

  

  

  

  

  勋鲜事坐在店里发呆,电脑屏幕都待机黑屏了十分钟也不见人有任何动静。

  距离上次收到晨一碗突如其来的表白……已经过去一周多。这期间也都没跟晨一碗怎么见过面。对方特别懂事,知道勋鲜事会躲着他,干脆早上帮他开完花店的门,干完活早早就溜走不跟人碰上。勋鲜事看着被包装好的鲜花空落落地躺在柜台上,心里有些抽疼。一个人和两个人的生活其实没什么分别,因为晨一碗只是不出现在他视线里,该像以往一样做的事从来没落下。甚至包括单独给勋鲜事准备的早餐。

  大开车看连着两天都没见着另一个的身影,心里就跟明镜似的,也不再提起,就是没事了多关心晨一碗两句。因为小老板看起来比之前疲惫得多,眼下乌青都明显起来。

  “您怎么又瘦了。”大开车顺了把晨一碗的背,皱起眉头让小小教育教育她这不省心的哥哥。

  “一碗哥哥是不是心情不好,睡不好觉,也吃不好饭。”小小看晨一碗不笑,自己也跟着撇嘴,两双大眼睛对着忽闪,都是盛满了委屈,“谁欺负一碗哥哥了!小小不喜欢他!他是坏人!”

  “哎呦您瞧瞧,大闺女说得对啊。”大开车拍了拍小女孩的头,“那你跟哥哥说要照顾好自己。”

  “哥哥要照顾好自己。”这么说着,小女孩扑上去抱住晨一碗的腿,撒娇一样晃了晃。



  勋鲜事不知道怎么面对晨一碗,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他吗。可能是这样,但更多他是搞不清楚到底对这段关系两个人是怎么看的。晨一碗确实不是小孩子,然而就跟那人说他当时把昕晴保护着保护到心里去了一样,这故事一听,昕晴一走,自己不也就简单平淡地接受了这些事实吗,甚至要说谁去监狱去得最稀疏,那非他莫属,总是晨一碗拜托他带自己去看姐姐,才会跑一趟马栏镇和夕晖市的那段路。但晨一碗……也许对他来讲是特殊的。勋鲜事都三十多岁了,就算不是什么情场阅历丰富的老手,也清楚自己看见晨一碗跟别人挨得近心里窜起的火是什么意思。但若不是自己喜欢晨一碗,只是照看着养到现在不愿意轻易把他交给别人这样的占有欲作祟,真答应了那小孩,再有一天把人伤害了,自己可真就是从头到尾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混蛋了。

  想不通,但没法不想。晨一碗那些话如同冬日晴朗天空下突兀而出的灰色枝条,存在感极强,勋鲜事天天咂摸也咂摸不出来究竟是个什么味道,只觉得几日来身边总空得叫人难受。之前临到午休,晨一碗收拾完店里的杂物就跟着勋鲜事到报刊亭里来。他叫人刚吃完饭别急着躺下睡觉,为了胃的健康,先找点事打发一下时间。晨一碗不太看电脑,只是偶尔会盯着勋鲜事玩会游戏。勋鲜事见人安安静静地窝在凳子上实在没事干,就把书架上的书拿给他看。晨一碗虽然十几岁就混了道,染上方便面瘾,但之前上学时,确是个又聪明又勤奋的好孩子。也是看人读书时立刻就能专注下来的样子,勋鲜事才意识到,如果没有那些陡生的变故,晨一碗至少会是个优秀的学生。

  勋鲜事纠结着这些事,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一旁的书架上,晨一碗看完和正在看的那些已经堆出了一定的厚度。那人喜欢读诗,他最后一次从架上抽走的那本就放在最上面。

  “《飞鸟集》?”勋鲜事伸手拿下来。

  晨一碗很爱惜这些,从不在上面涂写,甚至连不小心折的角都要耐心抚平,为了标记自己读到哪里,他一般都加上书签。不过这书却被多贴了一个标记,在一首与清晨有关的小诗旁边。


  【不要说‘这是晨’,并以昨天的名义将它打发掉,象初次看到的一个新生的,尚未取名的婴孩那样看待它吧。】


  小老板的字迹算不上特别漂亮,但跟他本人温吞的性格不同,笔触有棱有角,坚硬挺拔地写。

  “致晨一碗。”

  还有一行被人擦了去,拎起这一页对着灯才勉强能看到留下的印子。

  “致,勋。”





  想是想不明白,实在不行还可以忙起来暂且丢到脑后,但人还是放不下心,不到人店里去,监控就看得更频繁了。但那玩意到底只能对着门,也不过就是比从窗户里眯着眼睛看能省点劲儿,晨一碗只要走进去了,就又是一无所知。

  那天中午格外的冷,天空阴沉沉的云层遮住了光,风也刮得大,吹得窗玻璃不堪重负地发出叮当声响,颇有下一刻就要蛮横登堂入室的架势。勋鲜事早上起来就觉得心脏闷着难受,隐隐约约还有些刺痛,就是没由来的紧张。天气不好,干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勋鲜事对着洗漱间的镜子细细打量自己,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近期要做的事,实在想不出自己在慌什么,只得套上衣服和平时一样整理镇上人订的晨报。

  也许是因为心不在焉,手指不经意间从锋利的杂志页边狠狠划过,立刻几滴鲜红的血就落在纸上。

  “嘶!”勋鲜事倒吸了一口气,桌上的抽纸昨天用完了,只能翻箱倒柜地找新的来。找了半天也没记起来自己把新买的卫生纸放到哪里去了,拉开一旁的抽屉,几个分外眼熟的小包装袋吸引住了勋鲜事的目光。

  是上次从晨一碗那里没收的方便面。

  自从撞见人瘾症发作捏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方便面,他就让晨一碗把手头上所有的都给他处理掉。

  晨一碗很听话,在屋里大小地方找了一圈,把能找到的都交给勋鲜事,当时还害怕勋鲜事觉得自己私藏,手指绞在一起紧张地跟他解释。

  “有一些我实在想不起来放哪里了……因为当时怕被别人发现就藏起来了……”晨一碗咬了下嘴唇,“但是你放心,我保证之后找到了第一时间就交给你,绝不自己拿……”


  所以,他应该不会出问题吧,勋鲜事紧盯着那些能毁了人一辈子的东西,心里的不安感陡然加重。应该没事,他这会说不定就在花店包装鲜花呢……去看一眼,就去看一下,只是确定一下晨一碗没事。

  也顾不得手上的伤口了,勋鲜事随手抓起外套披在肩膀就闯入了瑟瑟冷风,外面天还很暗,索性只有两步路。他大跨步地往那边走,还是觉得慢,很快就小跑了起来。

  花店是黑着灯的,勋鲜事脚下一踉跄,差点栽倒。

  他转动门把手,发现门依然被锁着,立刻就感觉心狠狠一沉,一瞬间所有不好的预感的指向一个可能的结果。

  勋鲜事几乎是狼狈地往晨一碗的店跑,喘着气停在厨房的窗户前。窗台被冻出冰滑得要命,勋鲜事试了几次都抓不牢,爬上去的时候差点摔下来。上次被暴力打开的锁早都换成新的,曲肘撞击,整个大臂和肩膀都撞得生疼。等好不容易进到房间里来,勋鲜事的汗已经浸湿了里衣。早上割的小口子被石子和灰尘侵入,已经开始红肿。但他感觉不到痛,只能听到心脏疯狂跳动,在安静的房间里贴着耳朵不断鼓噪。

  他呼吸声也重。

  但这些都在看到穿着单薄睡衣的晨一碗静静靠在碗橱柜上,脚边的地板上洒落着花白的粉末时止住了。他只觉得呼吸心跳全部暂停,一瞬间巨大的恐惧和愧疚狠狠地掐紧他的脖颈。

  “晨一碗!!”

  青年大概是一早起来就遭遇了突如其来的瘾症,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单薄的睡衣贴在身上,摸上去还是湿的。

  勋鲜事来晚了,晨一碗的呼吸已经平静下来,脸上除了有些倦意之外不见痛苦。这人不知道在这里躺了多久,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右手搭在地板上,手指虚虚蜷缩,握着一包被撕开的方便面。

  不可以。

  勋鲜事上一次体会到这种近乎绝望的无措还是在得知阿Ben的死讯。不,大概这次要更甚。

  晨一碗裸露的小臂上满是深深浅浅的抓痕,有的已经结了痂,有的还泛红渗着血,额头上大概是自己撞击什么地方对抗吞食方便面欲望留下的红肿。瘾症发作的时候为了减缓身体里的疼痛这人就会狠狠抓挠自己胳膊,勋鲜事在的时候会阻止意识不清的人这么伤害他自己,之前留下的也渐渐就成了浅褐色的痕。所以这些明显就是最近一段时间晨一碗在勋鲜事不知道的地方独自承受的折磨。勋鲜事手颤抖着把人揽着搂进怀里,晨一碗还是没有醒,因为冷而在他怀抱里微微发抖,他不敢想象这人最近发作的有多频繁,那些一道叠着一道,反复被指甲划开的伤痕,还有比上次见面瘦弱得多的身体。他想起大开车很久之前跟他讲,瘾症的发作会因为人的心情和精神状态低落而来得更加频繁,这是一件对人身心都消耗巨大的事情,如果不是他自己想不明白,不是他自己躲着晨一碗的话,晨一碗也许根本不会遭受这些卷土重来的痛苦,也不会又一次放任自己溺在方便面带来的幻梦一样的快感里。

  勋鲜事眼眶酸涩发红,他把下颌抵在晨一碗冰凉的额前轻声唤他。

  “一碗……醒醒,一碗、晨晨……”

  以前他总觉得这人没有生命力,说话温吞,走路也慢吞吞拖着步子,还有些摇摇晃晃。晨一碗闲下来的时候不爱动,大多缩在一个地方,灰扑扑的像个破茧的蛾子,从化形结束后开始就只赶两件事,扑火,然后静待死亡。他的身体像镇外面那颗病树,骨骼是道道不会生绿叶鲜花的枝,只是站在冬日的灰蒙里孤寂,连遥远春天的梦都做不得。

  他咬了下牙,控制不住想哭,除了呼唤这个让他心痛得彻底又软得一塌糊涂的名字全都做不了。晨一碗可能在这么一次次寒风呼啸的冬天里安静死去,勋鲜事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也许最终会变成晨一碗身旁那个焦黑色的树桩,但重要的是他觉得自己现在,直到将来,都不能失去晨一碗。



  但晨一碗又一次替他拒绝了。

  青年长而密的睫毛抖动着,像蝴蝶、不,像鸟的羽翼,掀开来时精准地对上了勋鲜事的视线。晨一碗挣扎着从他的怀抱里起身,感觉到自己的手上还握着那包撕开的方便面,赶忙扔在一边,紧接着就轻拉住了勋鲜事的袖口。

  “我没有,我没有碰方便面。”他不断地摇着头,声音嘶哑而虚弱,但异常坚定。

  “我没有,我控制住了,当时我撕开了,但我把它倒在地上了,我知道自己不能。”

  晨一碗的眸子不同于勋鲜事之前看到的那种被瘾症支配的混沌,而是透彻清亮的像冰晶,直直地望过来的时候好似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跳跃着燃烧,灼烫了对面的人。

  “我不要给你添麻烦,我不能让我爱的人,陪我陷入无妄的灾祸里,拜托你,拜托你相信我。”

  勋鲜事只觉得呼吸都要停滞,他被那双开始蓄着泪的双眸紧紧盯着,晨一碗可能还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向勋鲜事解释着自己没有碰方便面几乎算是下意识的行为,他见人半晌没有反应,皱着眉头晃晃悠悠地凑上去,手急切地攀附上勋鲜事的小臂紧紧抓住。他还控制不了自己的力度,指甲扣进勋鲜事的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那双被瘾症折磨地几近破碎的眸子却是一览无遗的透彻,直透到勋鲜事心里,透亮的甚至让他觉得锐利,玻璃碴一般硬朗朗地刻进心底。

  勋鲜事突然明白为什么弗律和蓉耀从不放弃这个孩子,无论如何都试图拉他一把。

  对上这样纯粹到让人心惊的眸子,他额头上那些通红的,沾着血污的印记都是晨一碗与生命中彻骨风雪抗争的坚韧。

  晨一碗不是什么没有生命力的病树,更不是化茧后就愚蠢地扑火或在出生的地方静待死亡的蛾。

  他有翅膀,即使早被生活折了翼,不得已停落在地面上,但他本该能飞翔,会抽芽长出新的花,他的生命该赴约次次春和景明。

  所以。

  勋鲜事想。

  弗律想。

  蓉耀想。

  晨一碗自己也咬着牙,混着血泪嘶哑地喊。

  

  他不该一辈子陷在那些脏污腐朽的烂泥里。




  “x……抱歉,哥……”

  晨一碗眉头都要拧在一起,他慌乱地收回了抓着人的手,低头想要查看自己把勋鲜事掐出的指痕,软着声音委屈地叫他,害怕人又生气躲他,还紧急把要脱口的勋咽了回去。

  这种时候还记得要迁就我的感受吗,勋鲜事脑子一片空白,几乎都快被面前的人逼疯了,视线下移到晨一碗因为紧张而被咬得发白的下唇,在两个人都未曾反应过来的时候凑上去吻住了晨一碗。

  晨一碗惊愕地瞪大眼睛,想推开人问他怎么回事,刚抬起就被勋鲜事抓着摁了回去。勋鲜事看着来势汹汹但吻得很轻,压上唇瓣慢慢磨蹭,从嘴角一路啄吻到唇峰,贴合着低语。

  “别叫哥,晨晨。”

  “别埋汰我。”

  勋鲜事像是在忍受什么翻涌的庞大情绪,皱起的眉看着异常痛苦,有什么咸涩的液体从眼角滑落下来滴在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蹭破的伤口上激起细细密密的疼。他抬手想擦,却被别人抢了先,晨一碗的手指还很凉,轻柔地蹭着勋鲜事发红的眼尾,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张着唇瓣青涩地回吻。

  勋鲜事觉得自己有些时候算得上自负,晨一碗在弗律和姐姐都离开后……或者说更早一点,就已经知道怎样长大了,即使没有勋鲜事,他也不会让自己的枝干长歪,所以自己可以在这个吻里面把愧怍的枷锁,责任的重担全部抛弃,打开群鸟的牢笼任由他们振翅颤动自己的心脏,只自由地爱他。

  勋鲜事把人往怀里又嵌紧一点,用外套把晨一碗整个裹起来,低下头认真地亲吻,撬开晨一碗的齿列去勾他的舌尖,含吻他的唇瓣。晨一碗刚刚才经历了瘾症发作,没亲几下就喘不上气,但勋鲜事不打算结束,只是常退出来多给人留些喘息的空间,手上给晨一碗的顺着背,在人经不住的细微呜咽里喃喃地央求再亲一下。

  

  

  

  反正今早来吃粉的客人都扑了个空,对着紧急挂出来的今日歇业的牌子面面相觑,晨一碗只能略有歉疚地笑,听身边的勋鲜事给别人解释说他最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两天。虽然勋鲜事也没料错,晨一碗穿着单衣冻了那么久,第二天一早就开始发烧,索性勋鲜事就想着这事,昨晚就到店里给他烧水备药,没让人太难受。

  晨一碗裹着被子坐在床上,还有闲心思调侃人。

  “你说你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

  勋鲜事手下削苹果的动作一顿,连忙开始拉着人分析。

  “就是,你看吧,这个……虽然我当时确实是被吓一跳,脑子晕的不行,想太多半天也没想明白,但是你不能因为这个说我是没我想的那么了解你……”

  “我没说?!”晨一碗瞪大眼睛,看人抿着嘴沉默不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我没说!都是你自己说的!”他挪过去看勋鲜事脸色尴尬,赶紧替人找补,“你这怎么还自己诈自己两回呢,不过也不要紧,现在了解了不就行了。”

  晨一碗试探着把脸凑过去,见人没有躲,就大胆一点轻啄了下对方的唇瓣。勋鲜事捉住人说要讨回来,晨一碗伸手把人嘴捂住,声音清朗语气软糯。

  “不能,等我好了再亲,小心传染给你。”

  “好吧。”勋鲜事最终把吻落在人额头上,“我陪你。”





  “昕晴姐什么时候回来啊……”晨一碗怀里抱着要送的鲜花,稍微有些低落,“她不在,咱们俩能种的鲜花都只有这么几种,那些稀罕点的都见不到了。”

  “那怕什么。”勋鲜事把报纸给镇上的居民塞进门边的报筒里,接过恋人手上的东西,再腾出一只手握了握晨一碗的手腕,“我们周末去看她和姐姐,顺带请教一下,试着搞点新的呗。”

  “或者我们去看花?”晨一碗亦步亦趋地跟在勋鲜事侧后半步。

  “好啊,但现在刚刚开春……不知道哪里有花,也许可以再等一两周去踏青……”

  走出去几步突然发现身旁的人伫立在路旁没有跟上,仰头专注地看着什么。

  “晨晨?”

  勋鲜事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颗瘦弱的树,一如既往光秃着枝干灰扑扑地立在天空下。

  不同的是,树上停着一群不知从哪里飞来的候鸟,应该是从南方飞回来的。

  “这么早就回来了啊。”

  晨一碗静静地站着,和那棵树隔着几步的距离对望,勋鲜事看着这幅画面不由地放轻呼吸,一时间,周围所有声音都沉寂,树顶有只鸟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洁白的羽毛,远看上去,就像一树白花,花瓣偶尔浅浅摇曳。

  一阵风从身后吹来,拂过晨一碗的衣衫发出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这风和这人惊动了鸟群,无数花朵都振翅从树枝上起飞,连带着晨一碗身上某些一直蛰伏着的也争先恐后地四散开,不断牵扯着向天空更高处生长。

  如果说停落的鸟让这树看着有了生命,那么他们振翅起飞时才让人醒悟过来明白这树确有生命,这树的生命喧闹着从风呼啸的天际,从不久后的春日偷着从时间的缝隙里探来,被窥见就哗啦啦地散开,空中盘旋几周,就算飞得远看不见身影了,不多时,又总会试探着落脚停驻回枝头。

  勋鲜事突然知道用怎样的句子来形容晨一碗以及这个年轻的生命和灵魂了。这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拾起过往被丢弃的笔去给人写点东西。


  

  

  也大概就是夏天最盛的时候,勋鲜事拿着一沓稿子炫耀一般塞在了晨一碗的手中。晨一碗尚且没有翻开来看这是一篇怎么样的故事,或者怎么样一首诗。只是良久地盯着封面上勋鲜事瘦劲清峻的字迹,一笔一画都像晨一碗。

  他写。

  《鸟是一树会飞的花》


——  

END

评论(58)
热度(243)
  1. 共29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